南妮：舌尖上的家乡

从佩兰茶到白切羊肉、菜卤蛋，新奉贤人中夹杂老奉贤人，这个夏天的庄行必定热闹。

(资料图)

7月，奉贤伏羊节的首日，坐在朋友邀约的餐桌上，羊肉还没有端上来，一大罐玻璃水壶中浸泡着的绿色叶子，顿时使我激动起来。“佩兰茶！”普鲁斯特写他的玛德莱娜小甜饼，絮絮叨叨，用上三页。我的佩兰茶也立刻如同电影镜头一般，童年景象呼啸而来。

从幼儿到少年的夏天，佩兰茶似乎是伴你长大的。可以入药的草，抵抗着暑热，调动着味蕾，它散发薄荷的清香，却有薄荷缺乏的淡淡的回甘。早上一大罐泡好了端上饭桌，傍晚仍然泡好了一大罐。有部韩剧的台词：“贫穷没有什么不好，贫穷只是不方便，最后将不方便变成方便。”小时候住的平房，家家户户都盆栽佩兰，夏天一到，随用随摘。记忆里它是热夏的妙物。白水中的绿叶好美，大人说“心静自然凉”。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匮乏。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简单。还以为佩兰茶只有奉贤有，这是孤陋寡闻了。

夏天刚开始的时候，看到柘林农家乐的女主人在朋友圈晒“捏茄子”。马上打电话问姐姐。“我们小时候夏天每天吃的呀，忘了怎么做。”姐姐告诉我：茄子切片，撒盐，用手捏。搁一小时。淋上酱油、麻油，拌均匀即可。

鼎丰厂是老奉贤的宝物，不仅因为它盛产享誉全国的“进京乳腐”。夏天的时候，它的冰水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给南桥镇的孩子制造了饮料天花板。总是快过春节的时候，在鼎丰厂工作的一个亲戚，会号召所有的亲戚买一块鲜肉放在他们那里浸。现在想来，不知是怎样的宝贝池子，再取出的肉细腻鲜咸。

奉贤民间的饮食，或者像“佩兰茶”与“捏茄子”一样，取自食材本身的清香。或者崇尚一个咸字。工作数年屡回奉贤。餐聚十人，若有一盆店家自腌咸肉端上来，立刻双目放光、举箸动口的，一定是奉贤本地人。

如今，流行嗜淡了，一大盘白切羊肉端上桌，众人埋头品尝，好几位并不蘸旁边小碟中的酱油。庄行的羊肉烧酒食俗已经成为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。我们所坐的店堂，店主的手艺由父亲传承给他，他再教手下。“羊肺很难做好，因为有杂质。我们的洗菜阿姨，将取出的一个羊肺边吹气，边用自来水龙头冲洗，要清洗两个小时呢！你们尝尝！”白瓷大盘呈四格，羊肚，羊肝，羊心，羊肺。不同的形状，丰富的口感。羊的内脏料理还是第一次吃全。食不厌精，是因为生活富裕了。

女作家朱蕊用画家的语言说奉贤名吃“菜卤蛋”蛋壳上的裂纹像哥窑所烧瓷器上的冰裂纹。“剥去灰绿色蛋壳，蛋肉身上还是道道冰裂纹”。美称更加提升了美味。50岁以上的奉贤家庭主妇大多会制作菜卤蛋。将腌制的雪里蕻咸菜菜卤，滤去表面泡沫状物使之清澈，将煮熟的鸭蛋放入菜卤中，大火烧开，小火煨熟。秘诀就是烧煮时间长，不放任何调味品。一颗菜香扑鼻、有冰裂纹的菜卤蛋置放于我的餐碟，也是五味杂陈。它难忘的滋味几十年间萦绕脑际。

我姑妈也用荠菜的菜卤煮蛋，虽然荠菜也用盐捏过，但蛋的口味还是比雪里蕻煮的更清淡一些。清明节前的荠菜卤蛋，有着春天田野的气息。

家乡的饮食口味转清淡，是生活富裕的结果。伏天吃羊肉，以热制热，排汗祛湿，大家呼应中医的说法而对羊肉烧酒趋之若鹜，也是富裕以后讲起养生了。

庄行的白切羊肉太好吃了。软糯香润。一大片由三部分构成：淡粉色的精肉，白色的肥肉，最上层是玉一般透明的皮。连吃两块，目无他菜。那一天，最后一位朋友从市区驱车而来时，桌上的一盘白切羊肉已经光盘。“再来一盘！”众人吆喝。

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奉贤人爽气、厚道、好客，历来处于上海的远郊，他们保持着自己的习俗与淳朴。交通越趋便利，厚道好客变成开放包容。爽气还是一如既往。如今奉贤的常住人口有近一半是外来人员。

“开车要多少时间？饭店能够预订吗？”姐姐看了我拍的伏羊节的照片问。跟我一样，她的小学、中学同学都在奉贤。跟他们团聚，奉贤方言欣然而起。新奉贤人中夹杂老奉贤人，这个夏天的庄行必定热闹。（南妮）